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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做孤舟天地泊

【启月】小年轻39

爆字数啦。

还有最后粗长的一章结局就完了!哈哈哈哈心情特别爽。


39

 

马胡为似乎一点变化也没有。

 

他微微有些胖的身子,跑起来还是喘,一出起汗来,整张圆脸都是红通通的,无论是外形还是神态,都同娇娇滴滴的小姑娘半毛钱关系都没有。

 

大小姐上上下下地重新打量他,只把他看得浑身发毛。

 

他吭吭唧唧地跑过来,也找不见别的地方了,就往关住马恩梵的那口红棺材上一坐,一只脚垂在旁边,一只脚盘起来,开始大喘气:“妈……妈呀,跑死我了。”

 

大小姐低下了头,轻声道:“这阵是齐桓……之前,布下的吗?”

 

马胡为点了点头。

 

“我这辈子生于重阳日,与阴九样极难接触,符咒也不大驱得动。马恩梵天资极佳,又走的是阴邪路数,进境远超于我,所以我一向小心翼翼,不敢与他正面硬撞。他不知道怎么得知了前世之事,所以头一次见了你的二响环,心中只怕就已起了杀机。”

 

“他这个人,为人是最最小气的了。凡是他的东西,别人只消用手指沾了一下,他都能将人家的整只手砍下来,何况你们抢了他的宝贝?”

 

“他起初大约就是想杀了你们,教你们死得惨一些,后来却又改变了注意。”

 

“他上辈子就是借了许多人的气运,才能投胎做人。这回,他瞧准了的就是张启山的气运。”

 

“那日塌方,我疑心那工地里有什么陷阱,所以在去的路上,派了姑获鸟想要截住你们。结果截是截住了,却被诓去了那个农家乐。晚上他们做了弑神局,我破不了局,心里也觉得对你们很愧疚。”

 

“这回你们来了吉林,他们前后脚也跟来了,我就偷偷跟在后头,果然瞧见他们在图书馆里布了许多暗阵,你们闯过了一个,闯不过第二个。我心里着急,就祭出了请神局,把你们拉了出来。”

 

“我带着你们东躲西藏,既怕暴露行藏,又怕牵连无辜,最后实在没有地方去,只能来了这里。”

 

“结果,马恩梵还没有找过来之前,有个人先他一步找来了。”

 

“这个人,就是小齐老板。”

 

“他同我说,他有一个办法,能实实在在缚住马恩梵,叫他没有还手之力。”

 

“他说,他上辈子死的时候已将神通都借给了他人,许多法子都使不出来,便只能用最笨的那一个了。”

 

“他教我放了他的血,在轮回道的每盏油灯里,都滴了一滴。”

 

“这阵法的线头,和我身上的红线是连在一处的,我虽然看着像被捆住了,其实却不过是个骗骗马恩梵的障眼法,好叫他心无顾虑,减少提防。若非如此,一个修为术法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要高上许多的马疯子,怎么可能被一举成擒呢?”

 

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,忽然笑了笑,叹息道:“我活了这么久,心思细巧通透跟小齐老板似的人,一共也就见过两个。”

 

大小姐轻声问:“还有一个是谁?”

 

“还有一个……”马胡为无不唏嘘地拍了拍屁股底下的棺材,“可不就在这里面么。”

 

他又叹了口气,道:“可见人是不能太聪明的,太聪明的好人短命,太聪明的坏蛋要人命,两样都无趣得很。”

 

小天师斜瞥了他一眼,道:“那你呢?”

 

马胡为没回答他这句,忽然拍了拍底下的棺材,道:“喂,你听得见么?”

 

棺材里的人似乎懒得说话,但轻轻敲了两下棺盖。

 

马胡为悠悠道:“套上过你那二响环的人,两人总有一人是有前生记忆的,你不记得,我却记得。这些往事,你只是知道了个大概——你想听我说说么?”

 

棺材里又传来轻轻两声敲击。

 

马胡为笑了,朝小天师和大小姐点了点头,道:“杀他之前,我想和他叙会儿旧,你们不介意吧?”

 

大小姐摇摇头。

 

她握着小天师的手,两个人靠在另一个棺材边坐下了。

 

她把脑袋靠在小天师的肩膀上。

 

 

墓室里,马胡为的声音十分清晰。

 

“上一辈子,我十二岁之前,一直住在鹏源县山上的那个道观里,是个小道士。”

 

“你别惊讶,我那会儿,真的就是个小道士,并不是什么小姑娘。”

 

“就在我十二岁的时候,道观里发生了一件大事。我一个最善扶乩的小师叔,有一天夜里忽然吐血死了。道观里传得沸沸扬扬,都说那小师叔是占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,坏了自身命理。”

 

“师父和掌教师伯关起门来,在内院商议了许久,到了第二天深夜,我师父忽然把我叫了起来,让我跟着他去后面的小道场。”

 

“所有的师叔师伯都在,我跪下来,听掌教师伯说话。”

 

“他说,行之,那么多弟子中,你天资最高,人也最聪明,现在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做,你敢不敢去?”

 

“我问他,什么大事?”

 

“他说,山下马氏,十年内有一大劫难,这劫难,最终恐会波及到我们扶云观。我要你下山,扮做马氏子弟,暗中观察,让我们得以做好准备,避过此劫。”

 

“我本来就不喜欢道观里的生活,满心欢喜地答应。谁知道他们在马氏的旁支中,找到了那么个叫做马孤薇的小姑娘,买通了她的家里人,将我替了进去。”

 

他讲到这里,似乎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,“我从小就生得秀气,和那马孤薇有七八分相似,又会些特殊手段,能学人说话,因而扮这么个深闺少女,一时半刻,竟没有人发觉。”

 

“我留心身边的马家人,但两年多过去了,一直毫无所获。直到有一天,我跟着便宜父亲去拜访一个叔父。”

 

“那是个冬天,雪下得很大,‘父亲’和叔父去谈话了,叫我在院子里玩儿。我就团了个雪团,在院子里溜达,走了没多久,竟在假山里头,发现了个人。”

 

“那是个年纪很小的男孩子,长得很清秀,身上衣服料子是好的,但却已经很旧了,也不大合身。他抱着胳膊,正瑟瑟发抖。”

 

“我叫了一声,他抬起头来看我,那眼睛真是好看,像两颗星星。”

 

“后来我才知道,他是这家的嫡子,但母亲早亡,姨娘无德,父亲又常年在外,无暇关心,这才如此凄凉落魄。”

 

棺材里安安静静的,没有声响。

 

马胡为似乎是笑了笑,又道:“我平时避忌很多,也不敢和同龄的孩子有太多接触,但骤然看到这个孩子,忍不住又有些同情。”

 

“我是不大怕冷的,于是脱下了身上的‘一口钟’,给他裹上了。”

 

“我给他说了我的名字,还说,会再来找他玩儿。”

 

“后来我也的确常常偷偷去见他,给他买些好吃的。有一回,他住的地方灯油都用光了,我就用了个符咒,给他点了一盏灯。”

 

“他的眼睛亮亮的,看着我,问,薇薇姐,这就是法术吗?”

 

“我点了点头,他又问,我能不能学?”

 

马胡为说到这里,又长长叹了口气,道:“那时我要是说不,便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啦。但这个孩子,我是真心将他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的,我又怎么忍心让他失望?”

 

“我做了最错的一件事。”

 

“我教了他道法——从前在道观里,人人都说我是天才,但见了他之后,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天才。”

 

“他进境快得可怕,这本是值得警惕的一件事,但我当时,却只是为他高兴。我想,今后我总是要回到道观里去的,等我走了,他有本领防身,总不会再被人欺负了。”

 

“时间过得很快,到了我十六岁的时候,他也已经长成一个大孩子了。有一天,我去找他,在院子里睡着了,醒来的时候,竟发现他在偷偷地……偷偷地亲我。”

 

“我大惊失色,把他痛骂了一顿。他却不服气,不停地追问我,为什么不可以?”

 

“我无言以对,但又不想再欺骗他,于是干脆把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。”

 

“他惊得跌坐在地上,我去拉他,他也不理我,只呆呆地望着地面。”

 

“我心里也很乱,劝不动他,就甩袖子走了。一直到晚上躺在床上,才觉出有些不对。”

 

“我怕他做出什么傻事,爬起来偷偷又去找他,却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一幕。”

 

“他不知道炼了什么邪术,招来了一只厉鬼,厉鬼反噬,眼看就要咬断他的喉咙。”

 

马胡为又轻轻拍了拍棺盖,苦笑道:“他对我来说,既是唯一的朋友,又是唯一的弟弟,这个时候,我还能做什么呢?”

 

“我冲上去,拦在了他的面前。”

 

“我最后听见的,是自己喉骨碎裂的声音,还有他叫我的声音。”

 

“然后一切就安静了。”

 

他弯下身,把额头抵在棺盖上,淡淡道:“我现在想来,你后来所做的果,不过都是我当日种错的因。我若一开始就同你表明身份,或干脆不教你道法,你又如何能走到现在这一步?”

 

棺材里仍旧没有回音。

 

马胡为喃喃道:“是我的错。”

 

他说完,翻身下来,将棺盖打开,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,一把将里面的人扯了出来。

 

两个人一起跌在地上。

 

马胡为不知道捏了个什么诀,一片光芒,倏忽将两人包围了起来。

 

“造的孽太多,恐怕是要投去畜生道了。”他叹息似的道,“不过你放心,我会陪着你、管着你的。下一辈子,绝不会再让你走弯路了,好不好?”

 

马恩梵躺在那里,脸上的表情很平静。

他定定地看着马胡为,目光里居然还有笑意。

 

白光渐渐将两个人的血肉消融。

 

马胡为挣扎着,将自己的外套,盖在了马恩梵血迹斑斑的身体上。

 

 

时光仿佛流转。

 

一百多年前,他也是这样俯下头,将身上的披肩,盖到一个人的身上。

 

“我叫马孤薇,我爹爹和你爹爹是好朋友,你叫什么?”

 

“马恩梵。”

 

雪下得很大。

 

但寒风是清冽的、是欢快的。

 

两对纯真而清亮的眸子里,是再真心不过的笑意。

 

 

一切都四散了。

 

大小姐早已泪流满面。

 

 

依稀中,白光全部消失前,她听见马恩梵的声音,很轻、很温柔、也很坚定地说。

 

“好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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