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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做孤舟天地泊

【大宋/宽辛/胡说八道系列】夜游神

大家好我又来胡说八道啦!胡说八道真的好有意思哦。

这是个升级版的胡说八道。

12000+,没有考据,非常无聊,所以请在很无聊的时候观看,谢谢!

飞奔去看更新啦!


时间线其实在后面的前文 《过亚子祠》 《见明王》

以及我啾 @越山丘 的两篇相关: 《至和二年夏过崇寿院》 《弄璋》 

  

 【大宋/宽辛/胡说八道系列】夜游神

 

   我负长铗君带剑,重觅长安游侠儿

 

  【00楔子 失钲】

 

  月秋燥,元二先几日与人推筒子赢了几吊钱,非拉着王宽去矾北楼吃那正时兴的“蟹酿橙”。

  元二笑问:“你那金贵的八样件呢?怎么不见带在身上?”

  王宽道:“今日无用。”

 

  两人凳子还不及坐热,便有个披黄毡戴小帽的仆从过来传话,道是陆掌院急召。


  “瞧瞧。”元二似笑非笑,一边把玩盛蟹的累金丝八角银盘,一边同王公子道,“这是敲打起我来了?”

  王宽道:“也未可知——前几日官家再翻刑统,御笔增改了几处,从赌者,以流寇论,一律处斩。”

  元二道:“你吓唬我?”

  王宽顺手接了跑堂递过来的食盒,道了句多谢,闻言十分认真地反问:“尊驾还怕砍头?”

  元二哈哈大笑,两人提着蟹从朱雀大街一路朝回走,走至半道,这皮猴凑近来,朝王宽道:“方才传话那个,左断司的。”

  王宽动动眉头:“大理寺?”

  元二道:“约摸是哪个推官手下,他腰上挂那褡裢我认得,前两年中元节赐发的,左断司月白色,右法司赭红色,是个稀罕物件儿,寻常黑市上都不见得有。”

  “像是紧要事。”王宽点点头,“蟹也连着吃了好几日了,这口腹之欲不忙在一时,先去听掌院说话。”


 

  两个青年抄近道回了秘阁,陆观年未曾见着,赵简倒在,手里倒提葫芦似的提了个人,面色黑如锅底,见着两人,咬牙切齿地道:“青/天/白/日,鬼混个甚?昨夜又野去何处了?尽甩些烂摊子给我!还有脸子没有了?”

  元二目光瞥了眼王宽,嬉皮笑脸道:“没有。”

  王宽接道:“有。”

  赵简被噎得险险岔了气,将手里人往地上一抛:“自个儿弄醒!自个儿问话!我他娘的不管了。”


 

  她转身就走,那不知从何处来的倒霉蛋在地上滚了七八圈,去势不止,元二起了顽心,脚尖在他脑门上一点,那人骨碌碌复滚了回去,滚到半途“哎呦”一声,睁开眼睛,捂着腰坐起来:“我怎么竟.....竟睡着了?”

  元二瞧他十七八岁年纪,眉目周正,脸若圆盘,生得十分趣怪,有心捉弄,肃声道:“哪儿来的?递了帖子不曾?缘何睡在此处?秘阁规矩,疑者先审,说不出个所以然来,我可就地动手了啊。”

  来人“啊”了一声:“鄙姓苏,眉山人氏,是大理寺的推.....推堪官。方谒见了陆掌院,他嘱我在此等候二位。”

  元二与王宽对视一眼,拖长了音调:“所来何事?”

  苏小推官脸上一红,赧赧道:“这几个月城内四处都不太平,无故暴毙了好几人,人心惶惶。昨日亥正,土市子街也出了人命,因死状实在蹊跷,上官让我来此处问问,寻几个帮手,好一同勘验案情。”

  元二满腹狐疑:“慢,停,你等下,哪门子的上官?”

  王宽目光垂落,动唇说了两字:杨宪。

  元二读见他口型,道:“哦,我省得,杨少卿嘛,同老陆一届恩科那个。”转头问苏推官:“怎么个蹊跷法呀?”

  小苏推官在原地愣了半晌,大约在消化“老陆”是个什么稀罕玩意儿,过了好一会儿,才战战兢兢地道:“骨......骨头没了。”

  王宽道:“何谓骨头没了?”

  苏小推官的样子像是快要哭出来了,道:“就是皮肉......皮肉俱在,偏骨头一根都没剩下.......整个人软绵绵好似个麻皮袋子,拖在地上行走,能拗出个四脚蛇的形状来......”

  这又是什么见了活鬼的形容。

  苏小推官忙道:“不是我这样讲,是那瞧见杀人的更夫讲的......说有个赤肩披发的恶鬼,拖曳着尸体,拐过西楼三阶牌坊,一转眼便不见了。他跑过去看,光见着了尸体,吓得梆子都掉了。乡里乡间,如今都在传是出了夜游神呢。”

  元二笑道:“夜游的赤肩鬼,莫不真是野仲、游光之流惩恶来了?行叭,那死的是个什么人啊?”

  苏小推官是:“清河坊旁高银街的一个普通商贾,姓马,都叫他马七。”

  王宽沉声道:“珠宝商人。”

  元二道:“那鬼又是往何处去的?”

  苏小推官道:“这.....说来也奇怪,土市子街侧通南北,往这头是永济渠,另一头是鸣锏楼。楼上除了一台计时用的水运仪向台,别无他物。”

  王宽道:“差人问过不曾?昨夜楼中可有异相?”

  “旁的没有。”苏小推官咬了咬牙牙,“就是好好的,丢了面钲。”他说罢叹了口气:“你说恶鬼杀人便罢了,偷个钟上的钲子做什么?当煮菜锅不成?”

  一旁沉默了一会儿的元二此刻忽然问:“穿过永济渠,前头直接连着大理寺狱吧?”

  苏小推官擦了把额头急汗,有些不明所以:“是......是呀。”

  元二问:“昨夜可有死人?” 

  小推官茫然道:“约是没有.....啊,也不是,早间我来前,听人讲病死了个囚犯。”

  元二问:“何时死的? ”

  苏小推官道:“鸡鸣时分,我问过两句,是个数十年前犯了事的军曹,姓邱,前几日得了伤寒症,死因经验查无疑。”

  

 

  【01 壹 洗腹】

 

  个横死的商贾、一面钲,并一个风寒去世的死囚。案情线头杂乱,说了还不至一二分,小推官先被领着去了汤池。他不明各中缘由,又忑忑不敢问元二,只得略微倾身,朝正宽衣的王公子低声道:“请教,我等此来是......”

  王宽给的答案一贯简洁:“沐浴。”

  苏小推官头昏眼花,迷迷糊糊将自己剥光了跟着朝里走,前头两个青年也不避讳,精赤着身子低头交谈,神态居然还十分自若,跟穿戴整齐时无甚分别。

  小推官红着脸偷瞄了几眼,见二人俱是宽肩细背,蜂腰长腿。王宽身量高些,浑身雪玉也似,不见一处瑕疵;元二略矮了寸许,肤色稍黑,虽半塌着肩,但股肱间线条流畅,隐隐有小块肌肉抽动,懒洋洋似只觅食间隙的猛兽。

  水汽朦胧,他隐隐见这“猛兽”劲瘦的后腰上,整整齐齐排了十余道瘢痕,手指粗细,模样十分骇人,方待多瞧几眼,那王公子已回转身来,温言道:“小苏兄弟,外头备有梅子酒,要先漱漱口么?”

  小推官鲜少与人同浴,猝不及防正面撞见这贵公子幽深密林中蛰伏着的另一只猛兽,臊得脸都白了,一迭声道:“不不不,不必了不必了,真的不必了。”

  两人说话间,元二早自顾自跳下了池子,招手唤两人下来。小推官只得跟着入了水,被他一把扯到近前,登时紧张得话也说不出来。

  元二笑眯眯问:“早上吃了什么?”

  苏小推官道:“两个蒸馍,一......一盏莲子羹。”

  元二道:“不错不错。”

  苏小推官待问什么不错,双脚已踩不着实地。元二双膀有力,单手将他提了起来,另一只手不由分说,在他xiong/腹、背脊上连拍了十数下。

  苏小推官被他拍得腹中江海翻腾,一张圆脸硬生生憋成了殿前琉璃瓦的颜色,张口欲呕。

  元二熟练地将人往前一递,小推官“哇”地一声,扒住旁边的洗手盆子吐了个昏天黑地。

  元二在旁还连声问:“吐干净了不曾?” 

  王宽看不过去,叹了口气,将人扶住,取手巾替他擦干了面上涕泪。

  

  事毕几人换了干净衣裳,元二便道要去瞧瞧尸首。

  苏小推官此际魂灵已有一半出了窍,只余一半勉强被身躯拘着,捂着肚子气若游丝,脚步半飘着带两人到了停灵处,点起几支白蜡烛来。

  元二见着了死人,先前油滑颓散的模样走了个干净,背着手绕尸身走了几圈,冷笑一声:“好一只厉鬼。”

  只见这躺着的马七,生就一张马脸,干瘦如柴、形容枯槁,手脚绵软,没半点可支撑之处,连xiong骨也凹陷了下去,平平得似个漏气的水囊。

  他目光在尸首上放了片刻,问王宽:“瞧出什么了?”

  王宽道:“浑身血液还在,皮肤基本完好。”

  苏小推官此刻回过了小半儿的神,愣愣地道:“隔皮取骨,真鬼啊?”

  元二笑道:“也不尽然。”他双手一摊,左手作势,平平一掌推出,隔三丈有余,将烛火打了个晦明不定:“人也可以,我这一掌,再加十七八分力道,打背后脊下八寸处,一盏茶功夫,可教人浑身骨头齐齐碎成齑粉,你信也不信?”

  苏小推官唬了一跳:“你说马七是被人活活打死的?”

  元二不语,将尸体翻了个面,见背脊上三两处浅淡淤痕,本不明显,此刻细细一瞧,不是个隐隐约约的五指掌印又是什么?

  苏小推官显然始料未及,道:“这杀人的手段好生奇诡,适才方行仵也瞧过,还寻见两处......两处致命伤,更不易察觉,二位请看。”

  他半闭着眼睛,将尸体口唇打开,强忍着恶心道:“头一处是喉底,被柳叶刀之类的轻薄利器,探进去,这么一下。”他横掌在喉间比了个姿势,自己先浑身一个激灵,复又去摸尸身颈侧乱发遮覆处:“此处还有一个血洞,是以尖锥类的物事,自脖颈处一扎到底,血不及溅出,又被人拿衣服堵死。”

  他语毕颤声道:“是何等深仇大恨,至狠辣如斯?”

  元二盯着颈侧血洞:“不太清楚。”

  王宽落目于死者咽喉,亦摇了摇头:“实难推断。”

  两人对视一眼,元二笑道:“那便剖一个?”

  王宽道:“你稍稍文雅些。”

  元二叹了口气:“我这回将自己皮都搓掉了一层,够敬鬼神了吧?”

  苏小推官在一旁木然道:“剖......剖什么?”

  元二朝他眨了眨眼,“肚子呀。”


  他语毕右手拇指同食指间多了柄泛着寒光的小刀,手腕一翻横插入尸体肚腹,作势捣了几捣,另一手伸入去,也不晓得摸着了什么,嘴巴里发出“噫”的一声:“有个胡饼。”

  苏小推官:“呕......”

 

  【02贰 鞫谳】

 

  苏推官将腹中隔夜的酸水也一并倒了个干净,那边厢马七昨日白天的行踪也被摸了个八九不离十。

  “牛杂汤里带了昧屡支,辛辣得很,常人吃不惯,汴河西脚扇子胡同老瞿家的。同胡饼一样,化得也差不多了,应有七八个时辰,早上吃的。”

  “蝴蝶面、煎肉、冻鲞、煎鲚鱼,这四样尚新鲜,嚼得不够碎,约莫吃得也急,午后傍晚进的食。” 

  王宽坐在一旁,瞧元二在那一堆秽物里翻翻拣拣,眉眼都不见动,温温然道:“要将这四样吃齐整,倒也不大容易——清河坊旁有个朱骷髅茶坊,在他归家必经的路上,价格惠民,种类也全,去探探如何?”

  元二笑道:“王公子英明神武,自然什么都听你的。”

 

  街上秋风簌簌。王元二人话都不多,隔两三刻功夫才过个来回,十句里还有七八句是在斗嘴,对于如何戳到对方痛脚各自娴熟得很,仿若两只收起利爪的凶兽,懒洋洋地隔靴搔痒,十分有趣。

  苏小推官听得摇头晃脑,冷不防元二挨过来问他:“小苏公子,我瞧你xiong有丘壑腹有书,家中想必还有大把的银钱,做什么推官呀?”

  “是衔补副,还不曾有品阶的。”苏小推官定了定了精神,大大方方道,“我做诗文不太行,没天分,乡试屡次落第。十七八岁时游历四方,去岁直汴京,靠舅父谋了这个职位。”

  元二笑眯眯听着,点头嗯了几声,忽而省起,道:“十七八岁游历......你现如今几岁了?”

  苏小推官道:“二十有五。”

  这回连王宽也愣了,两人对着苏推官一张白白嫩嫩的圆脸,来了个面面相觑。

  苏小推官不晓得他们在纠结个啥,自顾自道:“不考诗文,将来也有出路,只消做的是实事,在何处报国不是报国?哎呀你们看,前头是不是已经到了?”

  脚店的招牌果然已在望。店家姓尚,是老朱家的女婿,听人言明来意,道:“这几个月外头不太平,好几个死得不明不白的,我们都不接待生客的,你稍等等,我且去问问我家老丈人。”

  片刻后,一个鬓发斑白的老者出得门来,仔细打量了几人片刻,道:“马七?昨日确来过,喝了两盅小酒,用过几碟小菜,傍晚时走的。”

  王宽问:“可曾有异样?”

  朱老丈道:“吃得甚急,盘中留食还有一多半。我瞧他腰间有个绣金丝的袋子,分量吃重,因绣样好看,便多看了几眼。他有些微醺,还同我说,那里头是金锞子。”

  苏小推官咋舌:“一整袋的金锞子啊?”

  朱老儿笑道:“他说得真真的,我其实也不大信。”

  “你说花样好看。”元二先前正盯着这老儿的手看,此刻冷不防道,“是个什么图样?”

  朱老儿下意识将手往袖管里缩了缩,陪笑道:“银龙并水波纹,水波绣得尤其精妙呢。”

 

  三人对视一眼,脸色登时都不大好看。

  待避开了人,苏小推官小声道:“辽......辽人啊?”

  元二道:“我瞧马七那脸的长度,着实也不大像辽狗,钱袋或是别人给的。”

  王宽道:“若是如此,他收取辽人钱财,做了何事?为什么又被杀死了?” 

  苏小推官:“我不大明白......辽人送钱,非得装个这么扎眼的钱袋不可吗?”

  元二打了个哈哈:“兴许这辽人就是脑子里有屎。”

  苏小推官不依不饶:“尸首旁可不见那劳什子的钱袋——这是杀完人灭完口,又给拿回去了?”

  元二皮笑肉不笑地道:“用完就杀,一毛不拔,好个一本万利的买卖。”

  王宽面色沉静,食指在另一只手的玉扳指上轻轻敲击了两下,隔了一会儿,道:“他收完钱,做什么吃得这样急?”

  苏小推官道:“这......他家中无妻无子,平日里家中不起炉灶,大约是看天色晚了,想吃完早些将得来的银钱归置了?”

  “讲不通。”元二道,“真急着归置银钱,做什么不先回家?清河坊就在左近,盏余茶功夫即可来回。实在不行,买两个烧饼回去也成,何必非得坐下来吃,又吃得这样不安生,此人莫非有病?”

  王宽略微侧过身,他身后是纷纷攘攘一条长街,沿汴水河一路,俱是各色摊贩,十方与脚店、并茶寮、酒庄、食肆,多至百余户。

  苏小推官顺着他目光望过去,没来由打了个冷颤,隔了好一会儿功夫,才低声叫了句:“王兄?”

  王宽道:“若是因为有人看着呢?”

  苏小推官:“啊?” 

  王宽:“若他吃得这样急,是因为有人在后面看着呢?”

  苏小推官茫茫然道:“谁?”

  王宽十分好脾性,极有耐心地解释:“若我是辽人,交付银钱后,总要将行迹隐藏一二,我既然打定主意要杀人灭口,自然更不可能留下任何线索。所以我会怎么对马七说?”

  苏小推官冷汗涔涔而下,低声道:“别急着回家,找个地方消磨会儿时间,绝不能让人......让人生疑。”他说完悚然道:“这说明......”

  元二目见寒芒,似笑非笑地道:“说明他坐在这里的时候,心中知道辽人能看得见他,是也不是?”

  苏小推官回头望着汴水河,周身油然而生一股凉意。、


  【03叁 秘说】

 

  “能统报秘阁,或支会禁军?”

  “尚不能。”这回答的是王宽,“没有实证,凭空穴来风,断难取信。”

  苏小推官道:“所以我们现在要......”

  王宽道:“沿街一一查访。”

  苏小推官沉默了片刻,心道:王兄你这个查访,指的便是负手站在一旁看俊俏的小元兄弟同大姑娘小媳妇挨个唠嗑?


  他一肚子疑惑无处可倒,见元二又招惹完水粉铺子上一个环髻少女,晃晃悠悠走了回来,几不可见地朝二人摇了摇头,复又前行。 

  苏小推官奇道:“这才讲了两句,就能听出有没有问题?”

  “你我不能,他可以。”王宽道,“各路州府方言、人情风土,总有些微不同,加之辽女常年经风霜尘土,面上皮肤隔几年能有所改变,双手却极不易护养,所以方才他握住人家双手......”

  苏小推官道:“......行叭,您瞧得可真仔细。”


  元二袖里怀揣各色奇巧小物、胭脂水粉,虽穿着平常,但胜在眉目灵动,但凡收敛起一身戾气,凭一副如簧巧舌,直能将死人也说得心花怒放。 

  他走走停停,目光缓缓于街上众人身上带过,终在一家卖鸡舌汤的花盘架车儿前停了,问左右的人:“这架车儿的是哪家的呀?”

  旁左有人道:“前头俞四家的,昨日我听他家闺女哭闹得厉害,今日也未见出摊,约是娃娃病了。”

  他说罢叹了口气,道:“最近城里不太平,两月里已死了七八个人,孩子怕别是让什么给魇着了吧?”

  元二回头瞧了眼王宽,王公子会意,三人至巷口绕了个圈,寻至那俞四家后门。

  王公子往后门巷子里指了个位子,苏小推官虽不明所以,却还是依样站了过去。谁知他甫一立定,那二位青年才俊已轻飘飘先后上了墙,一瞧便是门路熟得很,绝非生手。

  他隐隐约约见墙头上元二的小刀在指尖如活物般翻转,王公子单手往腰间一捺,竟也从瞧上去普普通通的腰带里抽出把极薄的缅刀来,迎风一抖,卷出六七尺长短,也不晓得之前是怎么藏住的。

  元二低头,朝他笑了笑,用口型道:“躲好了。”说罢飞身而下,听声响是落到了院子里。


  声音再传不到外头来,苏小推官紧张得浑身发抖,约莫半盏茶的功夫,王公子自里面开了门,面沉如水:“就剩一个,其余早就跑了。”

  苏小推官道:“跑了?我......我们还真找对地方了?” 

  王宽点了点头。

  苏小推官待要进去瞧瞧,被王宽一把拦了:“莫去瞧了,原主一家全丧了命,场面不太好看。留下几番顽抗,业已就地正法。”

  苏小推官愣了愣,这才闻见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。

 

  少顷,元二也走了出来,衣角一片殷红,手中拖拽着一人,脖颈软绵绵歪在一旁,应是被直接掐断了脖子。

  他嘴角的笑意此刻全然不见,森森然好似一只活鬼,空着的手中还抓有一物,是从哪里撕下来的半幅布匹,血淋淋写有字。他瞧了眼门外两人,低声道:“报开封府,禁军都护,先把院子围起来。”

  苏小推官问:“这......这写的什么?”

 

  “屋主约莫原先在北方也行过商,看样子听懂些辽语,被困了大半日,临死前偷偷写了藏在衣服里的。得亏这批辽人来的时间短,不识得篆体。”元二道,“来的是乌忽都。”

  “大辽第一勇士?”苏小推官道,“无怪乎能一掌打死马七......他来汴梁做什么?”

  元二冷笑道:“多半是寻衅、杀人。”他说到此处,停了一停,道,“这布帛上还写了燕云秘三字——莫非指的是三十余年前的燕云秘骑?”

  苏小推官:“我听闻靖边侯罗艺麾下原有十八骑,本朝开国后失了燕云十六州,这支铁骑便散入了边军。”

  “未曾全部散入边军。”王宽道,“有一百二十余人入驻先锋营,成了阵前死士。”

  苏小推官道:“竟有此事?”

  王宽:“年头久远,如今恐怕是真死散得差不多了。此部骁勇,昔年辽主的亲叔父耶律荣戚并几个亲信重臣,全是死在燕云骑手里的。后两国合盟,附了条暗约,便是要宋室自己将这支秘骑彻底铲除。”

  苏小推官听得寒毛直竖,颤声道:“如......如何铲除法?”

  元二在旁轻描淡写道:“还能怎么铲除?巧立名目、罗织罪名,一个个投进大狱去,关它个三五十年......”


  他说到此处,声音哑然而止。

  “糟了。”苏小推官失声道,“大理寺??”


  【04肆 脱狱】


  “谬论。”陆观年道,“昨日或许还有,今天却一个都不见剩,乌忽都本事再大,还能千里迢迢跑来杀死一群死人?”

  元二道:“什么叫昨日或许还有?” 

  陆观年被这没规没矩的抢白气得够呛,从案上抽出个卷宗来,直接朝他那争日里平白惹事的嘴皮子上砸。

  皮猴子老神在在抱着臂膀,王宽无奈伸手替他接了,展开来瞧了一眼:“今晨在大牢里去世的那个邱延都......?”

  陆观年没好气地道:“瞧瞧清楚,七十有三,确确实实是风寒去的,如假包换的最后一个,自此往后,世上再没有什么燕云骑。”

  元二莫名其妙:“人都死绝了,那这辽狗跑来撒什么疯?”

  陆观年险些被气笑了:“你倒还来问我!”

  元二笑嘻嘻道:“随便问问嘛,莫要动气。”

 

  他与王宽二人退了出来,苏小推官正在外头等着,见两人面色,也明白了个大概,顿时有些郁郁。

  元二一把揽住他脖子,道:“不理这老小子,咱们自己接着查。他撒了半日网遍寻不见乌忽都,正耍性子呢。”

  苏小推官哪里敢接这话,讷讷垂头,只将自己充作了个哑巴。

  元二悻悻,转过头来又朝王宽晃了晃沾血的半幅袖子,笑道:“王公子,我同你打个商量,借件袍子换换?今日要那件描金大袖的可好?”

  他得了同僚的衣裳,兴致分外高昂。苏小推官托了熟人,在大理寺狱外头等了片刻,等来个白发苍苍的老狱卒,浑浊的双眼瞧了众人半晌,道:“诸位要看死囚牢?”

  “有劳卞老。”苏小推官忙道,“我们瞧瞧今晨死了人的那间即可。”

  老狱卒道:“人都死了,没什么忌讳,且都进来罢。”

 

  死囚牢约二十余尺见方,十分阴暗,见不得阳光,除一处简单的铺盖外,再无一物。

  老狱卒将几人让进囚室:“便是此处了。诸位要瞧什么,尽快瞧吧,再过一时三刻,小老儿便要将这儿整理腾清,好预备下一个住客了。”

  苏小推官连声道是。

  元二摸着自己的腰带,四处走了一圈,似随口问道:“卞老今年高寿啊?”

  老狱卒道:“六十有七了。”

  元二笑道:“身子骨可真硬朗,行伍中人,到底与旁人不同。”

  老狱卒抬起眇目,拿完好的那一只眼睛,仔细瞧了瞧元二。

  苏小推官在旁奇道:“卞老原来参过军吗?”

  老狱卒慢慢道:“做过几年厢军,未曾打过仗。”

 

  他说完合上门出去,显然也不大愿意就此深入交谈。


  元二一副精神全在卞老头身上,王宽却将囚室查得仔细,于墙上摸着一方凹陷,应是原主刻有字,因而念道:“夕阳一片寒鸦外,目断东西四百州。” 

  他愣怔了片刻,双目闭了一闭,又复摸到床榻上,轻轻“咦”了一声。

  苏小推官道:“怎么了?”

  王宽道:“有些潮湿。”说着将指尖放至鼻间闻了闻:“还有草木气。”

  苏小推官愕然:“此处哪里会有草木气?”

  王宽温言道:“许是我闻错了。”


  几人又待了不过片刻,卞老来催。元二也未多说什么,拉着二人便朝外走。 

  苏小推官十分沮丧,道:“又无甚线索。”

  元二拍拍他肩膀,笑道:“谁说便没有了?方才你听见什么不曾?”

  苏小推官:“听见什么?”

  元二道:“明锵楼的钟声呀。”

  苏小推官:......还是没怎么懂。


  索性他此刻也习惯了元二这不着调话只爱说一半的臭脾气,默默闭上了嘴,老老实实地跟在二人身后。 

  三人去矾北楼用了晚饭,事毕,元二神神秘秘道:“带你二人去瞧个热闹,去不去?”

  苏小推官此刻哪里还有心思玩乐?只不过壮不起胆子对这能笑眯眯掐断人脖子的煞星说我不去,憋憋屈屈地应了声是。

  此景此境,王公子自然不能不跟着,穿过朱雀大街往西,竟又来到了汴河旁。

  苏小推官道:“这不是......”

  元二笑道:“正是朱骷髅酒坊,我们不走前面,悄悄地进去。”

  这是做贼做上瘾了吗?

 

  王宽不反对,苏小推官自没奈何,几人绕到后墙,已闻见了低低的哭声。

  苏小推官心头一凛,左右肩膀已分别为身旁人一提,扎手扎脚地飞上了墙。

 

  院中落叶满地,数人本围坐于一处香案前饮酒痛哭,见到围墙上忽然出现的几人,俱都愣住了。 

  苏小推官一瞧,在座全是认得的熟面孔,除了此地老板朱老丈,方才刚刚分别的卞老,还有一个佝偻着腰的老者,竟是土市子大街上那个发现尸首的打更人,不由得瞠目结舌:“你......你们这是......?”

  便在此刻,骤变突生。

  那几个老者,虽已华发丛生,但身手俱都十分矫健,互相连通气的时间都无,此际却似约好了似的,直直向香案上撞去!

  元二笑眯眯从围墙上一跃而下,一脚将那香案远远踢了出去,回头朝小苏推官一笑:“一伙胆大包天的劫匪。”

  苏小推官战战兢兢问:“劫......劫什么?

  王宽也跳下来,将几一一扶起,道:”劫囚。”

  苏小推官问:“劫的是哪个?”

  “燕云秘骑。”王宽道,“邱延都。”

  院中静谧了片刻,瘫倒在地的朱老丈首先轻轻喟叹一声,轻轻拍了拍衣上尘土,朝几人环手一揖,道:“早先这位小官爷盯住我手看的时候,小老儿便知事情迟早是瞒不住的。这只控弓的手,便纵过去了十数年,也依旧是能看得出痕迹来的。”

  他说罢苦笑道:“我等三人,倥偬间已行将就木,得知从前追随过的长官于牢狱中身染痼疾,忧心不已,一时情急,想了这个馊主意出来。于寅时过半,偷盗了对岸仪向台里的大钲,在巷角敲响,刻刻将夜间死囚牢巡查的时间,提前了半个时辰。”

  他顿了一顿:“这多出来的半个时辰,死囚牢里没有旁的当值,我们便将邱公......偷偷运渡了出来。”

  王宽道:“但他却并不肯走。”

  朱老丈长长叹息道:“正是如此。更深漏定时,我们只得将他原路送回。谁知不到天亮......”

  他说罢匍匐于地,顿泣道:“我等的确枉法,理应收监受罚,只望祸不累家人,刺面发配,都毫无怨言。”

  元二单手掏了掏耳朵,当没听见。

  王宽道:“老丈弄错了,我等是崇文院的,不敢擅专。”

  两人一齐去看苏小推官。

  还架在墙上下不来的苏小推官带着哭腔道:“我我我就是个衔补副,我哪能定人罪啊?不行的不行的。”


  几个老人面面相觑。 

  元二笑道:“给几位个建议,将钲还了,此事我们过衙门通报,怎么定罪,由他们处置。”

  王宽道:“开封府衙事务众多,报哪一门?”

  元二道:“也不算盗窃,便报个庶务吧。”他说完朝几人眨了眨眼,道:“这流程繁杂得很,我到现在还未搞明白,就凑合着来罢。王宽,大概得等多久啊?”

  王公子严肃地道:“十年八年,也是有的。”

  元二笑道:“哎呦,这可真够快的。”他说完从怀里摸出把银票来,往那朱老丈怀里一放,笑眯眯道:“给你那小孙女儿买点糖吃。”


  王公子回到墙根下,还不忘将上头快要倒栽葱的苏小推官抱了下来,恭恭敬敬,朝众人施还一礼。 

  “诸位,再见,保重。”

 

  【05伍 戗杀】

 

  小推官到底是回去复了命。

  “这朱老丈几人或也未想到,邱延都在大理寺狱的消息,会被酒坊的常客马七听去,转手卖给了辽人。乌忽都趁夜杀人,却恰逢几人将邱公转移,乌忽都扑了个空,因而恼羞成怒,返回来将马七杀死。”

  “说得通就行。”元二漫不经心地道:“反正现在马七死了,乌忽都又抓不到,你就这么报着,余下的事,让你那上官操心去罢。”

  小推官朝二人笑了笑,道:“其实我下个月就要回乡了。”

  王简道:“回乡做什么?”

  “我父亲叫我回去再读几年书。”小推官脸上微微有些发红,“我媳妇刚给我生了个儿子,我......我也得回去看看。”

  王简:......

  元二:......

  元二:“行叭,那祝你......咳咳,再多生两个?”

 

  小推官笑了一笑,站在原地,多打量了会儿眼前的两个青年,忽而笑道:“二位所谋甚远,今日一步步引导苏某,做了个向善的局面,我心中着实感激不已。须知只要身正意明,手段方法,皆可不计,二位说是不是这个道理?”

  元二呆住了,王宽干咳一声,破天荒地一时也没接上话。


  苏小推官却不以为意。

  夕阳映在他略显单薄的肩膀上,他挺直了腰板,朗声道,“苏明允,今日拜别二位。”

  “山高水阔,终有再见之日。”

  晚风依依,三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默契地作别,旁的什么话语,就都似多余了。

 

  待小推官走得远了,元二才笑道:“这人看着蠢钝,其实精似鬼啊......哎,王宽,陪我走两步呗?”

  二人沿着汴水河前行,夜色渐渐暗沉,行人渐渐稀少。

  元二笑道:“我猜邱公昨日走的,也正是这条路。”

  王宽道:“何以见得?”

  元二道:“风光最好,北去亦无遮挡,将河山万里,瞧个清楚分明。四十年牢狱之苦,怎比得上此间放眼一望?”

  王宽:“若你是他,也不悔么?”

  元二笑道:“百死不悔。”

  王宽沉默了片刻,微微颔首:“还望等会儿乌忽都要打死你的时候,你也还能这么说。”

  “我错了,说到精似鬼,哪个比得上我们家王公子?我瞧,我晓得你不肯留我一个被揍,故而连工具都给你备好了。”元二愣了愣,旋即哈哈大笑,从怀里陆续摸出了绞索、袖箭、淬了毒的匕首,一件件递过去,末了,还是没忍住凑过去低声问,“到底怎么看出来的?”

  “多谢,不必。”王宽将他凑过来的脑袋和手里的东西一一推回去,板着面孔道,“我不是瞎子。”

 

  道路渐窄,河流渐狭,四处无人,一个昂藏身影,终于出现在二人面前。

  来人甩脱了帽子,竟仍是一头髡发,目鼻较常人深厚,一开口,嗓音醇厚,出人意料地十分温和好听。

  “元仲辛。”他柔声道,“我为你来的。你可还有什么话说吗?”

  “无甚可说。”元二丝毫不以为忤,道,“我早知燕云骑和马七都是幌子,夜间蒙面私自杀辽狗与奸细的时候,便料定你们迟早要揪我出来动手。”

  “果然是你。”乌忽都笑道,“你们那掌院大人拿你作饵,只等我杀了你,不及掩藏行踪,他便可来围杀我呢,你何苦如此卖命?”

  元二摸出刀来,笑道:“我拿他当屁,他拿我当饵,我二人岂不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?”

  乌忽都想了想:“听着也有些道理。我若想杀你,就逃不脱陆观年外围的布置,我若转身就走,势必又无法当场格杀你。”

  “这便是个胆量与抉择的问题了,乌忽都,我听说你是大辽第一勇士。”元二耸耸肩,摊开双手,目中精光乍现,淡淡笑道,“我今日敢留下来杀你,你敢不敢留下来杀我?”

  乌忽都又低头想了想,道:“我有一个建议。”

  元二道:“请说。”

  乌忽都道:“不如我们都试试?”


  他这句话说完,场中局面骤变。 


  乌忽都腰间铁索横出,瞬间带起猎猎风声,末端两个拳头大小的铁蒺藜飞击而出,十分狰狞可怖。 

  元二惯用的柳叶刀早已在手,却不去硬碰,足下一点人已临空,在铁锁上一踩如大鸢般腾身,转瞬已至乌忽都背后,横掌而出,指间寒芒闪动,便要割喉!

  乌忽都轻笑一声,手中贯力,铁链嗡嗡作鸣,倒飞而出,如有灵般,直击背后人天灵盖命门。

  元二应变神速,低头弃刀,抵了反震之力,倏忽又从怀里摸中把匕首,抓住铁链顺势倒飞回来,一刀又是割喉!

  他一击不中又再退,出一招弃一样兵器,转瞬间竟已换了六七样,乌忽都亦有些焦躁,大喝一声,将铁链放开一端,一把抓住元二衣襟,将他拉至近前,一掌拍下。

  元二亦不反抗,硬生生挨实了这一掌,满口鲜血反手一抓,将他两侧须发牢牢抓在了手里。

  乌忽都心道不妙,只见近前的元二唇角带笑,右手微抬露了个空隙,一把细长缅刀适时自他肋下穿出,直直插入乌忽都肚腹。

  乌忽都怒吼一声,将元二甩开,左手仍缠着的铁链击出,将出刀者打飞出去。

  那光风霁月的王公子挨了一记铁蒺藜,肩头一片殷红,神色却平常至极,仿佛刚刚没有出刀杀人,而是为长辈奉了一盏茶。

  乌忽都低头看了眼自己洞穿的肚腹,忽而笑了,道:“王公子,我听闻你是个聪明人,如今看来,也并不是这样聪明。”

  王宽抹了把唇边血,提着刀看他,并不答话。

  乌忽都道:“弱宋积弱至此,终有一溃,千万蝼蚁,你能护几多?我大辽勇士万万,你又能杀几个?”

  “多谢费心。”王公子一贯温文的声音里,不知何时多了丝凛然杀气,“王某为人从不贪心。”

  乌忽都问:“何谓不贪?”

  “护一时算一时。”王公子平静道,“杀几个算几个。”

  元二看见他吐血,脸都白了:“你他娘的还和他对什么对子!”说罢欺身又上。

 

  两个青年耐力甚好,一个灵活,一个刚劲,上手全是不要命的打法,配合起来更是出人意表,全然不按套路来。

  乌忽都腹部有伤,行动渐渐迟缓,但到底力气占了上风,缠斗了小半盏茶时间,终于寻隙一记重击,先将元二肩胛击穿。

  铁链穿过青年身躯,渐闻骨裂之声,元二倒在地上,咳出一口血来。

  王公子见同僚倒下,手中缅刀下意识要去回护,被乌忽都寻见破绽,铁链正中小腹,亦是一记洞穿。

  他先后挫败两人,仰天长啸,还未得意完,惊见元二一晃而过的一个眼神。

  这满身是血的小煞星目光灼灼,忽而朝他一笑,薄唇一抿,轻声说了两个字。

  “再见。”

 

  乌忽都想要再做反应,已来不及了,地上二人同时跃起,抓住牢牢嵌在体内的铁链,转瞬间交换了位置。

  铁链腾空,顿时缠住了乌忽都脖颈,二人一个带笑,一个沉静,全不顾身上汩汩鲜血。

 

  秋风簌簌,月已中天,两个青年再无力发一语,于沉蒙夜色中,竟真将这心存不甘的大辽第一勇士,勒毙当场。

 

  待乌忽都气息不闻,元二嫌弃地松了手,将那毛茸茸的大脑袋推至一边,翻身倒在王公子身上,一手捂着他腹上伤口,一边瞧着头顶明月,喃喃道:“邱公呀邱公,你天上有灵,不知瞧见没有?解不解气?痛不痛快?王宽,你有什么话想说吗?”

  王公子望着月亮,又望了望趴在身上的人,想了想,道:“只有一句。”

  元二笑道:“快说。”

  王公子:“衣服万莫忘记赔我。”

  元二:“......哎呦我痛晕了,这句没听见!”

 

  【06陆 尾声】

 

  过子正,老人靠坐在巷子里。

  土市子街不长,夜风略有些凉,他坐了一会儿,无意中瞧见一出奇诡万分的戏码。

  一个戴了面具的青年,捉到个通敌卖国的奸细。他将银两收走,一记重拳将人打倒在地,又摸出刀来,利落地割了对方喉管。

  奸细在地上趴了一会儿,犹未死绝。

  过了一会儿,又来了个月白华服的青年。

  青年像是已在暗中瞧了许久,此刻盯着地上的奸细瞧了半晌,在身上摸了摸,也无甚别的武器,便摸出个吃蟹的锥子来,朝地上人一揖,蹲下身来,眼也不眨,一记插入对方喉间,又迅速拿他自己衣衫堵上,连滴血都未溅着。

  他二人来得快也去得快,转瞬之间,巷子里又恢复了平静。

  隔了半刻,打更的周成提着温酒回来,见他仍坐在那里,便笑道:“邱公,酒来啦。您看什么呢?”

  “也没什么。”邱延都笑道,“碰巧见夜游神杀鬼呢。”

 

  故土如旧,而他已老迈。

  

  然今日千万我死,明日亿万我生。

  长河汤汤,碧血殷殷,少年意气,终古不绝。

 

【FIN】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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